“下一次月圆之时，给我三十张成品，不然就杀了你，小弟弟~”莎拉留下这么一句话，飘然离去了。
安东大概明白过来，她留下这么一句，也是出于那种怪异的规则。定下某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，故意让人失败，然后再杀死自己……
莎莉向自己走来。
“这就是魔女的规则么……？”安东忍不住问她。
“魔女虽然人数稀少，但却有一条为人熟知的准则。”莎莉走到安东旁边，从他手里接过那张人皮，“那就是……‘不作恶’。”
安东觉得荒谬，他想起那泼洒的鲜血和绝望至极的哀嚎。
“被曲解了。”莎莉轻轻摩挲着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，“先别想那么多吧，本来就做不完。”
“一张脸至少要画五天，这还是不返工的情况下。我们肯定做不完，但……总得试试不是么？”
“脸……？为什么要画脸？”安东一头雾水地问，但随即更多的疑问从他心里生出，“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标准，才……才算完成？她要这个做什么？”
“嗯……”莎莉沉吟了一下，“这样吧，我们一边做一边说，你先帮我把那张桌子推过来，别推进月光里。”
安东点点头。去推桌子了。
莎莉开口：“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吧，一个月时间很长——这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不洁的，而月光有着神圣的力量。这个法阵几乎隔绝了所有的月光，但为了维持稳定，它在……设计上做出了倾斜，整个岛的月光都被法阵引导到我头顶的这个开口。”
莎莉怕他不懂，又比喻道：“就像那种很奢侈的洗手太，你见过吗？水是不断流动的，盆是中间低、四周高的，水顺着中间的那个洞流下去……”
安东一下子明白过来，哦了一声，点点头。莎拉指着中央的那一块月光，继续说道。
“月光之力本来并不强，但一整个岛的月光汇集于此……就会浓郁许多，今天又是满月，这一小块的月光可以灼烧到她，所以莎拉很快就离开了。”
“那边有水池，我们去洗笔。”莎莉提起桌上的两个小桶，“你拿颜料盘，再拿几块布。”
水池是流动的，看上去很清澈。安东在旁边蹲下，伸手把布打湿，就在这时，他盯着自己手停住了——手掌里有着厚厚的茧子，但手背却很嫩——这不是他的手。安东再次想起那个名字，阿里。
他在脑海里进行了一番“结合上文”，大概明白自己魂穿了。这个身体是那个叫阿里的少年的……
安东默默搓洗着颜料盘，他逐渐接受自己穿越了的事实，可在念头深处仍然在希冀这一切只是梦。他又想到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以及周庄梦蝶蝶梦周庄，等等一大堆有的没的，他甚至想起自己高中的语文老师身上的那件玫红色马甲，她穿了三年，每年都会从深秋穿到暖春……
不知不觉，几个颜料盘被洗干净了。
“你洗得很仔细嘛。”莎拉扭头看着她，面具上似乎有了笑意，“这几只笔你也洗了吧，轻一点哦。”
安东接过来继续洗，又洗了一阵，莎拉问他。
“你家是农户吗？”
“对。”
也不算骗她，安东的爷爷奶奶家都在乡下农村，阿里则是土生土长的乡野少年。
“很多贵族都没有你这种耐心，你有老师吗？”
安东想说自己经过了标准的九年义务教育，还念了高中和大学……加起来是十六年，如果当年考研成功了的话还要更久，更是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个老师。但他想起阿里的事，摇摇头。
“我家就是很普通的农户，不过……种地是很需要耐心的一件事。”
莎莉应了一声：“也是。”
两人洗好笔，回到桌子旁边，莎莉从桌下的大抽屉里取出一个细长的折叠画架打开，又拿出一片细软的羊皮垫上去。
“你之前就一直在帮她画这个？”安东问。
“嗯。”莎莉又拿出一卷卷轴，打开后，是一位形貌明艳的少女画像。安东一见这少女，立马想起了那半张妖冶媚人的脸，问道：“这是你……还是她？”
莎莉看向安东，苍白的面具上看不出喜怒。
“好看吗？”
安东仔细看着，忍不住被吸引了。画像很精美，画师的水平也很高，整体风格有些像油画，但有着更为细微的笔触，相较于照片或那种超写实主义的素描差了不少，但少女的身形、五官都被忠实地记录下来——
在暖洋洋的色调下，少女坐在花园里，身后是青青绿草，娇艳的花开得正盛，却压不过她的微笑。
安东认真地回答：“好看。”
面具歪了歪，似乎在微笑，她摸了摸面具的边缘，“这面具取不下来了，不然你可以看得比这张画更清楚一些。”
安东由衷地感到惋惜。
“所以，我们就是要比着这张脸，给她画……脸？”他问。
“对。”
“可你们是孪生的姐妹，应该长得一模一样才对啊。”安东不懂，“这不是……”
莎莉唔地一声：“所以你应该是不知道，颜值和灵性的事？”
安东只知道颜值这个熟悉的词儿出现在这里，十分突兀……
“他们是相关的，这你懂吗？”
“呃……懂。”
“当颜值高到某种程度的时候，比如……我这样的程度。”莎莉继续道，“人身上就会产生灵性，而灵性是魔法的根本。”
“比如说，你的灵性可能只有半杯水，但施法所需要的灵性，是必须达到一定的程度，也就是要溢出来的。”
安东想起她曾说过的比喻：“呃……类似于灯芯？”
“对，莎拉和我是孪生姐妹，但她的身上却没有灵性。”
“她比你……丑？”安东想起那张绝伦的侧脸，忍不住猜测，如果眼前的莎莉没有这张面具，该是怎样的一副美丽面庞？
“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的……但也不是。”莎莉说道，“这本来是某种不宣之秘，不过对我来说早就无所谓了——而且我看你还挺可爱的。”
安东缩缩脖子，莎莉继续道。
“双胞胎的话，从父母那里继承得来灵性就会被两个孩子对半分掉……这种天然继承的灵性虽然不多，但……也有影响。”
“就像小孩聪不聪明似的？你们的智商被对半分了？”安东插嘴道，但又后悔，智商这个词，不知道会不会有点突兀。
但莎莉噗嗤地笑了，“对，差不多。”
“我似乎是多抢了一些我妹妹的灵性，所以她一直到成年，也没有达到那个程度的标准，我则是勉勉强强地够格了。”
“所以在我生日那天，她送了我这副摘不下来的面具，抢走了我的脸、我的灵性、我的……壳。”不知不觉间，莎莉语气中的温婉之意消失殆尽，而变成这种平静的叙述。
平静中，藏着深深的哀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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